第六节 圈子
工作组使出的第一招是找内部漏洞。清华附中的红卫兵们有一个小的领导核心圈子，除了我们的主人公卜大华，还有张晓宾、骆小海、邝桃生等几位同学，其中有一个叫做王铭的学生。
清华附中的校领导班子垮台、工作组进入后，同学们选举了自己的自治组织——革委会，来管理学校的日常工作。这个革委会的主任就是王铭。卜大华在革委会里只是副主任，骆小海等人还只是委员。可见王铭在红卫兵组织里的地位和身份。
就是这个王铭，在文哥前只是因为学习成绩不好，学校领导就不管阶级性、不管素质教育的根本目的，不让人家入团。愤怒的王铭提出要向团中央写信控诉校领导，这才吓得学校领导赶紧出面安慰，并让他迅速入团，还担任了团干部。
王铭怎么这么厉害？原来人家的父亲是公安部办公厅副主任——王仲芳。此人一直是新中国公检法系统的智囊型人物。而在1966年，王仲芳还有着另一个敏感身份——大黑帮罗瑞卿的秘书。
这就是很好的突破口了。你红卫兵的核心人物竟然和罗大黑帮有关系！你们自己不也说什么家庭出什么人嘛？那你们也是黑帮了？于是，工作组开始针对王铭了。
工作组使出的第二招叫做另起炉灶。清华附中的校领导班子被革委会代替了，但在我国的管理体制下还有另一套更重要的班子。这套班子在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党委，在青年人的世界就是团委。
本就是团中央派出来的工作组现在要发挥自己的特长了。他们要重新建立起团委组织来代替红卫兵，来领导青年。如此，则红卫兵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基础。
工作组先是搭建了学校分团委的班子，其中书记和一个副书记都是工作组成员，红卫兵只捞到了一个副书记的职位。九个学生委员里面，也只给了红卫兵两个位置。分团委就这样被工作组掌握了。接着工作组又立刻安排了各班团支部的选举，希望一举从上到下掌握新的团组织。
工作组使出的第三招叫做釜底抽薪。任何一个组织的存在都靠核心骨干，把核心骨干抽离出来，这个组织就容易对付了，很容易也就散了。你红卫兵不是要保卫刘邦主席、保卫伟大的无产阶级专政么？那就去参与军事训练准备打仗吧。
工作组安排了200名清华附中的学生去北沙河和部队一起进行军事训练。部队的军官做这支队伍的连长，卜大华则是这支队伍的副连长，数位红卫兵骨干也被安排参加此次军训。
按说，工作组这套组合拳是够厉害的了。普通人早就被搞定了，但卜大华们可不是普通人。首先，他们这个圈子有自己做事的风格，祸不及家人就是很重要的一项。除了革命期间，为了生存所做的一些特殊决定外。犯错误、被打倒的革命者，家属都会获得比较好的安排，甚至继续留在圈子里。这种约定俗成的规矩，既保护了圈子里面游戏的基本底线，也维护了圈子的团结和完整。所以，王铭仍然被伙伴们信任，工作组也仍然动不了他，因为他还在圈子里。
其次，他们有极强的组织性和活动能力，这就是家庭传承下来的优势了。毕竟人家的父辈是搞革命工作起家的，现在又做领导。孩子们见过的世面、接受的熏陶可不是普通人家孩子能比的，自然也更擅长社会活动了。学校的分团委是工作组安排的，大家没办法。可到了各班的团支部层面，选举起来，人家这帮红卫兵立刻就鹤立鸡群了。所有的团支部书记位置都被红卫兵得到了。
最后，卜大华们不怕有人把他们打成“右派”。
局面就这样僵住了。
我们聊了这么久，其实也就是1966年7月初这短暂时间发生的事情。局面一僵持就到了七月底了。这个时候，刘邦已经开始明确反对工作组了，消息灵通的老红卫兵们很快就通过自己特有的渠道知道了此事。于是，他们就更不在乎工作组了。
到这一步，善于政治博弈的团干部们也没辙了，他们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可走——找家长。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混，别让你们孩子折腾我们了！可结果，让工作组很失望。
工作组长刘晋在走访宋柏林家时遇到的情况就很有代表性。宋柏林是红卫兵的骨干，其父亲是当时解放军政治学院的副院长、开国少将宋维栻。在人家家，刘晋刚开始介绍情况就被宋少将给打断了。宋少将明确告诉刘晋：“工作组为什么不能反？团中央为什么不能反？”
也就是这位宋柏林，于数年后在香港出版了自己的著作《红卫兵兴衰录》，用自己的日记记录下那段岁月。在他1966年6月23日的日记中，有一段与父亲的谈话，这段谈话说明了宋维栻对工作组态度的原因。
“爸爸说，在你们这样的学校里，团结95%可能不大适当吧。并说那些右派学生如果捣乱，就应敲打。但还是要注意，主要是夺权，是打当权派。对右派学生，你们心里都有底，一个成分，一个文化革命中的表现，就足以卡住他们，不让他们升学，让他们好好地改造。并说在学校里这些人是改造不好的。”
——文革期间，社团内的不同派系、不同位置，都会有自己特定时期的政治观点。
这下刘晋也害怕了，他开始怀疑中央的倾向性了。赶紧打电话给自己的领导惠书昌，惠书昌又打电话给老大胡克实。胡克实只能用“我们派工作组是太子刘盈、霍光同志亲自主持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决定的，得到刘邦主席的首肯”来稳定自己的军心。
可无论如何稳定军心，事实就是事实。刘晋家访后的第二天，太子刘盈就下决定把工作组全部撤回了。工作组一走，卜大华也立即从军训地赶了回来。他要带领自己的兄弟们掀起更大的风浪！
